狐狸与兔子(二十六)(1/1)

【光】?

“是南湾区的…?”芙蕾只听过这么点,她盯着他漩涡般深邃的眼睛,一知半解地摇头。

“他们自称是上帝的信使,黑暗当中的光。可惜光照在黑暗里,黑暗却不接受光。”狐狸摇头叹息。

很难想象见不得光的黑色组织却把自己命名为【光】,芙蕾无法理解,他们对光的定义是什么?

“那知道衔尾蛇吗?”他转而又问

致使太阳公国沦为犯罪天堂的组织在自由城有谁会不知道?更何况老头子记恨了一辈子,芙蕾点头。

狐狸咬着芙蕾的耳朵,他的呼吸带着淡淡醇香的酒气:“【光】的核心成员曾经是衔尾蛇的人,后因理念分崩离析,现如今【光】是南湾区最大的地下组织,但他们首领至今没有露面,有人放消息出来,【光】的首领也会出席今天的晚宴。”

仅仅是因为这个…?芙蕾扫一眼宴会厅黑压压的人群,即便那个所谓的首领来了,谁又能分得清是谁?

“当然,今天的主要目地是——”

狐狸的话戛然而止。

从旋转楼梯走来一位黑发少年,他穿着一身繁旧复古的白金色兜帽长袍,如同朝圣信徒的打扮与光鲜亮丽的宴会厅格格不入,少年取下兜帽,露出俊秀冷冽的脸庞,额心刻有一轮曜日,他有一双赤金色的眼睛,仿佛在午夜熊熊燃烧的太阳,炽烈如熔金,那是属于猛兽的瞳仁。

随着少年站定,宴会厅由嘈杂瞬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一股莫名的压抑感自脚底升起。

“喏,今天的主角。”狐狸支着下巴,懒洋洋地开口,芙蕾顺着他的话往下探着脑袋:“他是落日湖的人。”

芙蕾了然…瞬间明白那难言的压迫感从何而来,他是一只高危食人鱼混血种。

“知道落日湖的来历吗?”狐狸捞起她的发丝,他好像很喜欢她的头发,总能看见他放在手心抚摸把玩。

芙蕾摇头,她只知道那儿盘踞着一群“不好惹”的食人鱼,不要轻易靠近落日湖在太阳公国时期便是不成文的规矩。

“什么都不知道?宝贝是怎么在自由城长这么大的?”

芙蕾不想说她大部分时候都被关在家中。

狐狸耐心地娓娓道来:“遥远的人鱼因其强大的力量被人类驱逐出境,它们自赛西亚联邦跨越西泊尔海,追寻着太阳的步伐来到哈斯塔城,直到它们见证明亮的日轮坠落在一湾静谧的湖畔,美丽的景色使它们停下脚步驻足观望,或是眷恋于日暮夕落的景色,人鱼选择扎根于此,从此繁衍生息。”

“而那无名之湖也是自人鱼来后才得名落日湖。”狐狸的声音低沉忧郁,像是大提琴的低音:“但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芙蕾发现狐狸很适合讲故事,低低的嗓音,在夜里寂静飘渺,像被风误拨的琴弦,寥寥几句便有种说不出的故事感,悠远古老,平淡苍凉。

她甚至可以想出那幅使人鱼流连忘返的美景。

斜阳落尽,流金日暮,宁静的湖面荡起粼粼涟漪,像碎了一地春光。

如果可以,她很想听他讲一些睡前故事助眠,但是,芙蕾思考着,也许从他口中讲出的故事都是一些令人胆战心惊的恐怖童谣,想想还是算了。

“落日湖的生态环境随着自由城工业与科技的高度发展早已经不宜居住,它们打算迁徙去往它处,正如他们千里迢迢来时一样,不过落日湖可是自由城叁大港口之一,剩下两个分别由‘衔尾蛇’和【光】所控制,下面那群人都惦记着将落日湖收入囊中。”

“你也是因落日湖港口而来吗?”

“我?”狐狸低声:“当然不。”

“那是?”

狐狸倏然一笑,举杯饮尽:“我因杀戮而来。”

他像是在念一句晦涩难懂的诗,芙蕾听不懂其中深意。

“所以那些人要怎样从人鱼手中取得落日湖的控制权?”

芙蕾大概明白了…今天晚宴的主题是落日湖易主,叁足鼎力的局若要被打破,到底有多少势力会蠢蠢欲动?

“取得?”狐狸重复一声:“这个词太轻了,或许用争夺更恰当,这可是一场手染鲜血的战争啊。”

“下面的人…都是因为落日湖而来吗?”她小心翼翼地探听,希望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关于她的买主,关于那朵黑色鸢尾。

“【光】和‘衔尾蛇’大概是来看戏多一点,倒是夜枭的人迫不及待,似乎势在必得。”

“夜枭?”…是谁?

“黑色鸢尾的首领,太阳公国尚存至今的老牌地下组织,不过地盘大多被衔尾蛇瓜分殆尽,自从【光】分离而出,才渐渐风生水起。”

狐狸大概给她讲了一下关于自由城的港口分布,“衔尾蛇”与【光】各占一半,黑色鸢尾作为太阳公国的旧部,所掌握的资源却是叁者中最少的。

所以…黑色鸢尾的人也想要得到落日湖吗?据狐狸所说,南湾区是由【光】所掌控,衔尾蛇则是盘踞于居北的天鹅港。如此来说,黑色鸢尾虽说势大,但在一个依靠海外贸易的特大港口城市,作为首屈一指的地头蛇却只拥有寥寥数几的小港口,怎么甘心?

“宝贝怎么对这个感兴趣了?”狐狸盯着她看。

芙蕾没由来得紧张,她含糊其辞地写道:“我只是好奇。”

狐狸低头,看着芙蕾绯红的眼睛,明亮璀璨,清澈见底,仿佛一朵在夜色盛放的浴血之花,他曾目睹这双眼在他面前片片凋零——在今夜他告诉她他要离去之时。

那时她乖顺地垂下眼,那朵血色之花一瞬之间零落枯萎,狐狸说不上来当时的心情,她分明在乖乖听话,却让他莫名升起一阵烦闷与突如其来的怒意,仿佛如哽在喉,于是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直到他踏出门。

隔着玻璃狐狸朝里瞥了一眼,像是不经意,又像是刻意,他看见她的双眼在夜色中依旧幽幽地亮着,却那么的微弱,就像是一缕萤火。

尽管如此,她始终没有挽留他。

狐狸面容紧绷,他难言怒火,她明明一点也不希望他走,可她舍不得他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不多依赖他一点?求他一下难道他会不带她一起走?

在她眼里他究竟是什么?她是不是根本就不信任他?那幅乖巧的模样是不是装出来骗他的——她真该死,他在失控边缘徘徊。

狐狸有种想要回去掐住她的喉咙慢慢逼问个明白的冲动,要是她的问题让他不满意她还活着做什么?不是那么想死他干脆送她一程好了。

做成玩偶或标本不是更乖?

死去的灵魂难道不是更听话?

再说——死在他手上算得上恩赐吧?

他的理智几乎要被焚烧殆尽,狐狸感到无比烦躁,想到她会死在他手上,他的神经竟然兴奋得发疯,怎样的死法才能配得上他的宝贝?

狐狸忍不住去认真思考,用荆棘与玫瑰一点点勒住她纤细的脖子,再一寸一寸缠绕在那具苍白漂亮的身体上,从胸乳到双腿,从脖颈到足尖,他的宝贝被花与荆棘紧紧束缚,带刺的荆棘与热烈的玫瑰穿透洁白的肌肤,淌下宛如夕照般灿烂瑰丽的血珠,他再一点点吻去,鲜红与雪白,凋零与盛放,淫靡与无邪…那一定是世上最完美的艺术品。

狐狸呼吸急促,仅仅只是想象就足以令他感到欲罢不能,病态的亢奋将他点燃,他的灵魂在失控,他大概是疯了——不。

狐狸笑容癫狂而冷静,他就是个不择不扣的疯子。

直到他转身回去,看见他的宝贝半闭着眼蜷缩在地板上,温声呢喃着他的名字。

怒火如潮水退却,皮囊之下那躁动难耐的灵魂在一瞬间变得安静,眉目间的阴霾戾气烟消云散,狐狸静静看着她,直到她睁眼,露出惊讶又惊喜的表情。

她眼底的期待同样令他欣喜。

于是他压抑着疯狂,低声问她:“想和我一起去吗?”

那双枯竭的眼睛又因他的这句话而亮起,像是春风拂过,万物复苏,血色的鲜红浓艷再度绽放,无与伦比的美丽,足以颠倒众生。

狐狸这才惊觉,他想握住的从来不是一朵已经死去的花朵,而是在他手下,且仅在他手下鲜活绽放,生机勃勃的玫瑰,正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