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1/1)

月光如练、透窗而撒。

案上的白烛已经快要燃尽。沈容容静静躺在床上,看着已经沉睡的凤静熙,大约因为经历了一番激情,凤静熙素日偏白的嘴唇上染了淡淡的血色,俊眉入鬓、睫毛密长,睡着的他,让她很容易想到初见时他的样子,沉默、害羞、安静、温和,她看着他的手,修长的手指缠绕着拉住她的一缕头发。她想不起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每入眠,他总会下意识牵住她身上的一件东西,或者她的衣角、或者她的手指、或者她的一缕头发……他们第一次发生在什么时候,他取蛊手术恢复之后,他重返朝堂之后?还是某一次随意的散步或者唇齿缠绵之后?她记不得了,好像情之所至,自自然然就发生了。凤静熙的身体不好,却十分喜欢这样亲近的缠绵,沈容容垂下眼睛,只是,他从不把那些留在她的体内……为什么?……

北陵二皇子一行人来得很快,几乎是先遣使刚递了国书,他们便抵达了边境,所以,不多日,这一行人已经入了皇都。

东昭的太子凤静祁作为皇帝的代表接待了来使。

北陵国姓贺兰,那位二皇子单名一个勤字,看起来是一个有些羞涩软弱的人,微微圆胖的身材,一脸憨厚的笑容,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这样一个人竟出自北陵草原最勇猛的部落贺兰皇族。他自一见面,便不停地同凤静祁夸赞东昭国都的繁华秀丽,唯一的不好只是天气太热,当他站在金銮殿上面见东昭皇帝的时候,还没有开口便已经擦了好几次汗水。

贺兰勤是一个不由自主就让人微笑着放下戒心的人。只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他放下戒心。

事实上,一见到他,凤静祁已经敏锐地暗中布置下去,要求手下的人立刻去查探这位多年来一直籍籍无名,光芒仿佛完全被才华横溢的五皇子、暴虐懦弱的皇太子所掩盖的北陵二皇子。

只是,凤静乾却没有在随行中找到那个传说中英才伟略的五皇子。他潜伏在暗中,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每个人,却发现似乎没有任何一个人符合他的目光。

这个时候,慕容黄芪的医馆里,沈容容正在劝架。

卫国公府的总管来慕容黄芪的医馆请沈容容到府中替卫国公的一名难产的妾室接生。

彼时,沈容容刚替一名被马车撞倒的孩子复位了脱臼的关节。听说有人难产,二话不说,扛起药箱子便要跟着走人,却被慕容黄芪不紧不慢地拦下来。惊鸿

他很嚣张地说:“不去。”

卫国公府的管家恭恭敬敬地捧出一袋金子递到慕容黄芪面前:“国公爷知道慕容先生医馆的大夫诊金贵重,这是定金,只要王妃殿下替国公爷救下孩子,国公爷愿亲自登门致谢。”

沈容容还没来得及开口,慕容黄芪冷冷道:“安排得还挺周全,可惜,你们少打听了一件事。”

卫国公府的管家一拱手:“请慕容先生指教,但凡国公府做得到的,一定满足先生的要求,只是人命关天,还请慕容先生高抬贵手,放王妃殿下随我回府。”

慕容黄芪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刚要说话,沈容容插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救人要紧,赶紧带路……”她扛着箱子要往外走,却被慕容黄芪一把拎回来:“国公府是勋贵重臣,还是太子的岳家,宫里太医多得丢颗石头都能砸死俩仨,还请不来?用得着你瞎忙乎?”他指指一旁等着看诊的病人:“卫国公府可以一群人伺候一个,咱们的医馆却要一个人伺候一帮,你走了,谁替医馆的病人看病?半路开小差,你的职业精神哪里去了?”

卫国公府总管皱起眉头:“慕容先生此言差矣,贵医馆今日的病人看起来都不是急症,而我国公府的姨太太现在却已经人命关天,所谓医者仁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慕容黄芪打断:“狗屁!老子没仁心,天下谁不知道老子的心是黑的,想救谁就救谁,轮得到你来啰啰嗦嗦,小武!”他叫替医馆护院的保镖:“打出去!”

沈容容愕然,简直蛮不讲理……

她还来不及说话,卫国公府的总管已经瞪圆了眼睛,他虽是个奴才,但宰相门前三品官,何况他是卫国公府一等的外事总管,平日出门虽不说前呼后拥,却也人人见到他都要称呼一声“爷”,如今若非因为沈容容是静王妃,且天下人皆知慕容黄芪与当朝三皇子、五皇子关系匪浅,他岂会对一个江湖游医低声下气?

他沉下脸,心中怒气翻腾却冷静地一拱手,压着火气道:“慕容先生,横竖我卫国公府请的是王妃殿下,如今殿下答应了,您又何苦……”

“放屁!”慕容黄芪星眸瞬间瞪成牛眼:“老子说不去就不去。”色诫

“慕容先生,人命关天,您这是将人命当儿戏吗?”

“不想让我当猴子耍,你们爱请谁请谁去!太医院大得很,去请,去请,没人拦着你。”

“慕容先生,您何苦强词夺理,我家公爷说了,只要救得他的儿女,便是王妃殿下要他的命,他也给得。”

“少扯咸蛋……$%))¥*(——”

“慕容先生!我敬您是神医,自问从踏入医馆便对您礼遇有加、敬上三分,您……”

“z#&*_#¥&(——滚!”

沈容容简直看傻了眼,怪不得传闻慕容黄芪天下第一桀骜不驯,要让她说,这根本是天下第一蛮不讲理……

眼看着慕容黄芪举起拳头,她忙上前:“哎哎哎哎,我说……”

慕容黄芪不等她说,立刻道:“知道他是谁的狗腿不?”

沈容容一噎,看着那人气得青白的脸色,艰难道:“狗腿是不是有点难听……”

慕容黄芪冷笑道:“卫国公是太子妃的娘家,你要去吗?”

沈容容愣了一下,确实有些为难。太子妃施雅娴对她可不友好,只是人命关天……

忽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一件事,她对那位管家问道:“请问,难产的可是一位姓吴的姨娘?”

卫国公府管家忍着气,施了一礼,道:“正是吴姨娘。”

沈容容摇摇头:“那我也帮不了你们。”

卫国公府管家闻言挑挑眉,立刻道:“王妃殿下,可是还埋怨游湖那一日,我家二小姐的无心之言?国公夫人让小的给王妃殿下带话,二小姐年纪小,性子直,她只是替自己的姐姐太子妃殿下抱不平,忧心太子妃殿下受委屈,所以一时之间言语上多有冲撞,事后,国公夫人立刻罚了二小姐,并言明,虽然太子殿下与王妃殿下是表兄妹,只是如今太子夫妻琴瑟和谐,十分和美,让二小姐不得胡闹,伤了几家的体面,国公夫人还曾亲自带着二小姐到府上请罪,只是一直不得其门,王妃素有贤名,还请殿下念在她年幼无知,不要计较。如今,还请王妃殿下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姨奶奶。”妖仙途之青蛇传

沈容容一听这话,反而笑了,她不紧不慢放下药箱,在椅子上坐下,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温柔动人,说出的话却毫不客气:“这话说得口蜜腹剑,卫国公府真是从主子到奴才,人人一副好口才,人人肠子九转十八弯,得,我今儿还真不去了。只是,你们心是黑的,我的心却是红彤彤、热腾腾的。”

她笑笑:“实话说,我在太医院收了个女徒弟,就是因为太医院男太医多,却往往在诊治女子妇科病症时,因男女之别不好近身,容易延误病情,所以,父皇有心让我带出几个女医。你大约不知道,素日替你家女眷看诊的一位胡医女便是我的小徒弟,虽学的日子不久,偏她是个天赋好又刻苦的,别的不说,这妇科,特别是看孕妇,还是颇有一套的。”

沈容容喝口茶,缓缓道:“我有个毛病,所有徒弟每日看诊回来要写医案,医案写毕要给我阅批。胡医女特地同我提过,卫国公府吴姨太太,孕期食量过大,尤其临近孕晚期,虽胡医女反复提醒,仍是不肯忌口,故而,她腹中胎儿过大,加上不知何故,那胎儿胎盘位置过低,恐有血崩难产之疑。我提醒她一早就与你家夫人说清楚,她前日同我说,已经同你家夫人明白说过,吴姨太太如今唯有提前剖腹取子一途,方可有更多机会保住母子平安,只是你们府上却坚决不肯施行剖腹产。”她耸耸肩:

“不听大夫的话,要我这大夫去做什么?我不去。”

卫国公府总管显然有备而来,听了她的话,没有露出半分惊讶,只是恭敬地对她拱手:“王妃殿下,还请施援手,国公爷说了,只要殿下救得他的爱妾与儿女,他愿倾囊相求。他相信,肯去疫区治病救人的王妃,仁心仁术,定会不计前嫌。王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沈容容冷冷笑道:“想说我沽名钓誉?随便你们。我也实话说,你家那姨太太我的确能救,只是你们不肯同意开腹,我也无能为力。若一尸两命,怨不得我。”

沈容容不客气地一挥手:“送客。”

不由卫国公府管家再多做分说,立刻有几名大汉上前来,不客气地将人连同金银一同丢出医馆门外。

慕容黄芪大笑抚掌:“痛快,知己!今晚我请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