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困渡 第48节(1/1)

闻宴祁并没有什么安慰的话,他甚至连一句“抱歉”都没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稍稍抬几分下巴,寡声道:“她是风控部总监,这是她的指责。”

安澜提出的那个理由说合理也合理,可又处处透着牵强。一开始赵荟西把项目呈报给她的时候,她那会儿还什么都没说,待她兢兢业业地运营二十多天,临门一脚的时候却提出创业者个人的资信问题——

赵荟西当时就想到了各种可能,但她没想到的是,闻宴祁竟然这么坦荡地就承认了。

“就差半天我就要签......”

闻宴祁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自从确认了这件事是闻宴祁做得以后,赵荟西就明白过来,他这是在给苏晚青出气。心酸是另外一回事儿,她不是恋爱脑上头的小女生,知道眼下什么最重要。

思及此,她也不再迂回,出声解释:“昨天晚上我也没想到会在那里碰到苏小姐,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是去见客户的,聚会结束时我本想跟她打个招呼,但她那会儿先走了。”

她说得是实话,但也只说了部分的实话。

苏晚青抱着电脑走出包厢的时候,其实她看到了,她还看到章荟偷偷摸摸地走到她的座位旁,把手机扫落在地上,用高跟鞋踩上去的情景。

但那又如何呢?

她只是装作没看见走了,难道这也有罪吗?

可闻宴祁显然并不这样想,他已经耗尽了所有的耐心,再出声时嗓音更冷清,“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搅黄你的项目,相应地,我也不会为了给你面子而眼睁睁看着启悦完成融资。”

这话说得近乎无情。

赵荟西宛如遭遇重击一般,嘴唇张了张,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说到底,闻宴祁是从始至终都没把她放在心上过,不在乎她那晚有没有跟苏晚青打过招呼,不在乎他对付启悦会不会殃及到她,更不在乎她上门相求的那点儿微薄情面。

可他们俩之间真的只是微薄的情面吗?

赵荟西至今还记得,有一回寒假她因为机票贵没有回国,托闻宴祁回来时帮她带上她妈妈给她准备的东西,闻宴祁那么怕麻烦的一个人,硬生生帮她扛了五十斤的包裹去美国,上午下飞机,中午就送到了她的公寓。

那时候她心气儿多高啊,总觉得闻宴祁或许跟她一样,对她也是有些好感的。但爱情不是她生活的重要课题,她努力学习,就想毕业后能顺利留美,为此她放弃了那么多,可生活不总是一帆风顺,她的事业始终没什么发展。

这次回国,她是有过很多展望的,她带着重整旗鼓的决心回到滨城,回到这个她从小就想逃离的地方,她以为自己会将所有想要的都收入囊中。

直到此刻,当她意识到闻宴祁或许从没有对她青眼相加过,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将她兜头包裹住,几乎快不能呼吸。

赵荟西脸色苍白,扶着桌角站了会儿就告辞了。

李泉看着她黯然离开的背影,悄悄地舒了口气。

从昨晚到现在,他想他已经看得足够清楚。那位苏小姐对闻总来说,好像不只是一位合作伙伴那么简单了。

想明白这一点以后,许多疑惑都有了答案。

闻宴祁终于注意到身旁还杵着一个人,“你没事做了吗?”

“还有一件事......”李泉斟酌着。

闻宴祁现在看他并不怎么顺眼,“说。”

“中午苏小姐下车前问了我一个问题。”

闻宴祁果然指尖稍顿,抬眼看他,“什么问题?”

“她问我您今天晚上有没有应酬......”李泉慢腾腾地说着,装作在思考的样子,“据我观察,她应该是要请您吃饭。”

第35章

◎“我是她老公。”◎

因为是周五, 下班的点儿一到,不到十分钟办公室的人就走得差不多了。

苏晚青也拎着包走了,但她不一样, 她走得特别心虚,宛如做贼一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甚至还把doris的墨镜借了过去,卡在鼻梁上。

闻宴祁隔老远就看见她从电梯里出来, 苏晚青那天穿得是一条黑色丝绒连衣裙,不是修身的款式, 领口还有娃娃结,头发像往常一样用鲨鱼夹固定在脑后, 端庄又不失可爱。

闻宴祁干脆降下车窗, 朝她招了招手。

苏晚青看到他了,却装作没看到,四处打量了一下才跑过来,上车后第一件事就是关车窗。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确认周围没有人在往车上打量, 她取下墨镜,开始系安全带, 边系还边抱怨, “都跟你说了我自己打车去,你还绕一趟来接我, 大家都是一起下班的, 万一被同事看到了......”

驾驶座上, 闻宴祁心绪悬浮几秒, 再转头, 眼皮轻敛, “那我下次去负一等你。”

苏晚青本来也只是随口说说,听到这话,捏着安全带锁芯的手突然歪了一下,没插进锁扣,还弹了回去。

愣神的间隙,一双冷白的手出现在余光中,闻宴祁眼睫稍垂,拉过她的安全带,一句话也没说,修长手指绕过她颈侧,往下,然后苏晚青听见“咔哒”一声。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发强烈,苏晚青抬眼看,闻宴祁已经收回了视线,手也搭到了方向盘上面,仿佛帮她系安全带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他之前从未帮她系过安全带啊。

苏晚青不自然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声如细蚊,“谢谢啊。”

闻宴祁没回应,启动车子,“去哪儿?”

“就......”苏晚青偷偷看他,“芳草路那家肆光餐厅,可以吧?”

其实她下午给闻宴祁发消息的时候,本来想请他吃日料的,但doris当时正好挪椅子过来找她聊天,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预约页面,非常惊喜地说,她和周黎晚上也要去这家吃。

苏晚青只能紧急避险,临时更换了餐厅。

“我吃什么都行。”闻宴祁说完默了几秒,又淡声补充了一句,“但那家很贵。”

苏晚青听到他这样说,阔气地笑了声,“没关系,你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请你吃贵点儿是应该的,而且过几天也要发工资了。”

话是这样说,可当苏晚青踏进那家人均两三千的餐厅时,还是禁不住肉疼,身着制服的侍应生帮他们推开门,目之所及皆是明晃晃的金饰,灯光错落有致,地毯是暗红暗紫的配色,厚实的脚感,苏晚青每一步都踩得很重。

闻宴祁就比她得体许多,再转眼看,他身上那套简单的衬衫西裤也变得极为隆重,袖管半折停在手肘处,冷白手腕上戴着手表,表盘是精致切割过的光面,和他的人一样,在亮眼处会变得更亮眼。

苏晚青下意识抚了一下裙摆上的褶皱,懊悔着应该回家换身衣服再来。

侍应生领着他们在预订好的餐桌前坐下,然后递过来菜单,苏晚青直接抬手,“给这位先生看就好了。”

闻宴祁似乎是瞧出了她的拘谨,接过菜单,随便点了几道。

服务员离开的时候,桌旁刚好经过一个短发女人,个头很高,加上高跟鞋该有一米八左右了,身穿藕粉色抹胸短裙,气质很张扬,被服务员领着走向他们后面那张餐桌,经过时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闻宴祁脸上,非常明显的打量。

苏晚青都注意到了,闻宴祁却像是毫无察觉一般,薄白眼皮掀起,看向得却是她,“律师怎么说?”

这问得就是章荟的事情了。

苏晚青去报案之前,李泉特意领着她去见了一位律师,说是闻宴祁公司法务部的经理,他说了许多法律条文,也分析了立案调查后的走向。

默了几秒,苏晚青回答:“葛律师说要以破坏交通工具罪论处的话,车子没有实际发生倾覆,很难追究刑事责任,但要是以故意毁坏财物罪论处的话,数额超过五千已经构成犯罪,就可以追究刑事责任了。”

闻宴祁听她背书似的念了一段,“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是啊。”苏晚青扁扁嘴,“给她留下案底,让她赔偿经济损失,我也就没什么别的诉求了。”

闻宴祁握上圆杯,玻璃瓶口折射出细碎的光,沉默几秒,他蓦地开口,“道歉呢?”

苏晚青愣了一下,“可她应该不会道歉吧。”

她寄希望于法治,是觉得法律是惩恶扬善的利器,但利器只能规范行为,不能规范人心,这一点苏晚青也想得清楚,章荟既然能做出这件事,恐怕是觉得她柔善可欺,她会去报案估计就已经超出章荟预料了,之后还要让她道歉,可能性应该不大。

闻宴祁看着她,也许是瞧出了她的遗憾,淡声道,“她会的。”

这句话说得笃定,苏晚青抬眼去看,闻宴祁恰好移开目光,月白色的手端起杯子,下巴轻抬,凸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配上刚刚略有些轻狂的语气,是真的有些孤绝的冷淡美感。

苏晚青的心不可抑制地动了一下。

那之后的进食环节,她就变得有些束手束脚了,慢条斯理地切牛排,小口小口地喝石榴汁,完全一副文静淑女的样子,闻宴祁不说话,她就也不多说一句。

席上安静了二十分钟,直到苏晚青去卫生间。

她刚起身就想起什么,转过头,伸出一根食指点着闻宴祁,“我去上卫生间,你不要偷偷去买单。”

闻宴祁着实愣了一下,人情练达这块儿,苏晚青似乎格外有天赋,他虚勾唇角,散漫地笑了笑,“说好你请客,我买单干嘛?”

“那就好。”她转身走了。

进了卫生间,苏晚青一眼就看到了洗手台边补妆的女人,栗色齐肩短发,藕粉色裹胸短裙,令人仰视的海拔,身材十分火辣。

对方也看见了她,竟然朝她点头微笑了。

苏晚青颇为意外,随之也回应地牵起了嘴角。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可当她从隔间出来的时候,短发女人还没走。

苏晚青走到她旁边的圆盆旁洗手,拧开水龙头,就感觉有人在看自己,一抬眼,在镜子里对上短发女人的视线。

四目相对,对方蓦地弯起唇,合上散粉盒,也不再迂回,开口问她,“美女,方便问你个问题吗?”

苏晚青怔愣地点头,“你问。”

“首先,我无意冒犯,如果不小心惹你不开心了,我先道歉。”对方也是个说话爽朗的人,嗓音很亮,笑容明媚,“其次......我就是想问问你,坐你对面那帅哥,他是你男朋友吗?”

听到这里,苏晚青已经完全反应过来了,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意,从一开始明目张胆的打量,到刚刚突如其来的示好,原来她的目的只有一个。

“因为我刚刚听到你说请他吃饭,就想说如果你们不是情侣关系,那我待会儿就去找他要个联系方式。”

对方直勾勾地盯着她,苏晚青心中愕然泛起一阵酸涩。

“他不是我男朋友。”

短发女人开心地双手抱拳,“谢谢你啊。”

她说完就把台面上的化妆品收到手包里,拿起手机转身要走。

苏晚青还站在洗手池旁,水流声响在耳侧,像是带着某种隐秘的提醒,她沉沉地吁了一口气,心头陡然冒出了一股子上不得台面的冲动。

关上水龙头的下一秒,苏晚青听到自己鼓点般的心跳声,仿佛响在耳畔似的,竟然鬼使神差地补了句,“但他是我老公。”

短发女人转过身,嘴唇微张几秒,极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苏晚青朝她摇了摇头,“是我抱歉。”

短发女人走了,苏晚青捂着心口,心烦意乱地站在原地,不说难受,说也难受,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闻宴祁有没有艳遇跟她有什么关系?

原地杵了几秒,她魂不守舍地回去了。

隔着老远,闻宴祁就看见苏晚青垂头丧气的样子,眼睫向下垂着,像是地上有钱捡似的,一只手握拳,反复砸向另一只手的掌心,懊悔又愤懑。

待她坐下,他才开口,“怎么了?”

苏晚青这会儿还心虚着,刚搅了闻宴祁一桩姻缘,有些无法面对他,眼都没抬一下,胡乱地应着,“没事,就是感觉有些闷。”

闻宴祁瞧着她确实有些郁闷,出声提醒,“你的手机刚刚响了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