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第八一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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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歆几次想提醒四爷关于十八阿哥的事。不管怎么说, 孩子是在出行路上去的,撇开旁的不说,那也是一条人命。你要是不知道也就算了,明知有去无回, 难免不忍眼睁睁看着。

“十八阿哥这个年纪跟着去, 会不会在路上吃不消。”萧歆边说着,边检查箱笼。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皇上既然选择把人带上,总归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不要说御用的太医,就是专门治小儿病的太医嬷嬷也带了好几个,这跟着去的又不止十八一个,担心都是多余的。

萧歆也就没办法再往下说了, 还交代一旁的弘晖,道:“你这两年虽说一直有练身子,但也不能仗着身体好就粗心大意, 别看京城现在还酷热着,你只出了古北口,就能见识到北风卷地白草折, 胡天八月即飞雪的场景,那可不是书里写着玩的。”见四爷看过来,知道他这是揪着胡天两个字了, 还赶紧道:“古人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来, 自然也是有依据的, 总之你们都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别让我跟着担心。”

四爷这才缓和了脸色,知道上次自己的病对福晋的影响很大,所以这人才会处处透着担忧。这便安抚道:“你就放心好了,爷怎么把孩子带出去的还怎么带回来。”

“对额娘,儿子会保护好阿玛的,您只管放心在家,不用为我们操心。”

萧歆面上虽然表现出放心的样子,心里一点也轻松不了,这不仅是十八阿哥太子,如果十三再不醒事儿,这回真是要搭进去了。

这边刚把人送走,几个福晋就相约着上门来了。

“这大热天的,你们是不嫌热就算了,怎么还把孩子也带出来了。”说是这样说,赶紧让人把孩子都抱进屋去。

九福晋就说:“这不是在家里无聊嘛,总不能找那些格格来聊天打发时间。而且孩子成天闷在家里也烦躁,上次就带着回了趟娘家,现在是一天到晚的就拉着往家门口撵,家里完全待不住了。”

“正是呢,我们家的阿哥也是这样,起先还以为家里不干净,差点没请人来做法。后来才知道这是想出去玩儿。”十三福晋也是说不尽的烦恼,以前没孩子的时候盼孩子,这有孩子了吧,有时候真是恨不得给塞回肚子里去才清净。

十福晋能跟着一起来,就没这方面的忌讳,还笑道:“瞧你们这才一个呢,就叫苦成这样,人家四嫂这么多个不也过的轻松惬意,可想你们是都没用对方法了。”

“所以这才巴巴的来取经呢。”九福晋说着就看向十四福晋,“我说十四弟妹今儿怎么都不言语,平时就你话最多的。”

十四福晋吃着瓜,说:“我这不是在取经嘛,插嘴打断你们干嘛,甭理我,你们还继续哈。”

“不是,你这太医说了能吃瓜吗?还是冰镇过的,仔细别闹肚子。”萧歆也是才看到,这人默默的坐在一旁,谁知道是在吃瓜。

十三福晋就说:“四嫂可就放心吧,这人这个夏天里不知道吃了多少瓜果,胃肠不是一般的好,你就不用替她操心了。”

就算是这样,萧歆还是要劝,“再怎么说也控制着些吧,吃点黄桃也好,别再一劲儿吃西瓜了,要不我可让人撤了。”

十四福晋这才收手,还坐近了听大家说话。

说道这次去热河,大家也是八卦的不行,什么后宫去了哪几个年轻的小贵人,都有谁谁谁,扒拉起来也是如数家珍。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扯的,竟扯到了隔壁家那位身上,大家也是唏嘘不已,“谁又能想到那位连皇室血脉也敢混淆。听说那个叫苏欢的原来不过一个汉人而已,还是个年家的下人。就这样的身份,长的再美又能怎么样,蒙混过去了是八旗子弟,这揭出来了,可就跟个通房没什么两样,连侍妾都排不上,孩子的地位也是跟着跌到了尘埃里。”

“要不是她自己贪心,哪里会有今日。”十福晋也不过冷冷说了一句,“这种人何需再观后效,直接休了打发回娘家最好,省得再出来祸害别人。”

大家相互看了眼,心里也都跟明镜似的。可总不能妯娌几个坐一块儿讨伐八福晋,那种事情也是很没品的。于是还扯了点闲篇,带孩子的两个就借口要早点带孩子回去,大肚子的也打着哈欠说是犯困,大家也就这么散了。

康熙一行抵达热河行宫的时候正是清晨,因为入住的宫殿是甫建成的,这便在里外走了一圈,还问一旁伺候的年氏,“你说,这个情形,这里该叫什么。”

年氏虽然穿着宫女的服饰,却掩饰不住她的光华,明眼一看还是同其他宫女有区别的。皇上既然这样问,她便走到殿前,环顾四周远近,喃喃念着,“此处四围秀丽,又有十里澄湖,倒是个致有爽气的地方。”

康熙在口中一阵咀嚼,就让年氏准备笔墨,还让她代书了“烟波致爽”四个字。是夜就令年氏在烟波致爽殿侍寝,事后年氏整衣欲退去的时候,康熙突然来了一句,“你以后就待在这里吧。”意思是让她不要再回京城了。

年氏一时听得失了颜色,却末敢有异议,还跪下谢恩才再退出去。

清晨的时候,康熙正在用早膳,见十八阿哥还没来,便问了伺候的人,才知道十八阿哥初来乍到水土不服,昨儿夜里折腾了一宿,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下。

康熙就停下手里舀动勺子的动作,还紧张的问道:“叫太医看了吗?”

李德全回道:“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寻常水土不服,调理两天方可。”

康熙这才稍稍安心,却还是叮嘱道:“叫伺候的人经心着点,这两天就让十八阿哥待在院子里歇着。如果还未好转,一定要让朕知道。”这边交代完了,那边就有蒙古王公已经在等着觐见。

只是蒙古王公如今还不知道朝廷的局势,还依着往常那样,对太子表现出了无比的爱戴,更别提奉上的珍宝惧是价值不菲。

四爷看在眼里也是替太子着急,这些蒙古王公的所表现出来的,不正是对明日帝王的恭谨。不管是他们自己的本愿,还是太子笼络的成果,皇上现在的脸色都是难看至极。偏偏这些蒙古王公还看不清风向,太子对他们的拥戴未敢应承不就很说明问题了,还在那枉自揣测道:“还请皇帝陛下见谅,奴才们原本是要准备上好的东珠献给太子殿下,只是这两年均末有好的收获,因而才改用了祖母绿宝石。下次,一定把最好的东珠奉上。”

康熙冷笑一声,连看也不看太子一眼,还对诸王公道:“太子身子不适,这份礼就由八阿哥替他代收了。”转头就对八爷道:“胤禩,等下你就代太子好好招待诸位王公吧。”就这样把从头到尾一句也没说过的太子说病了。

太子倒像是乐得如此,不过看着八爷的时候眼睛里的笑意更浓了,仿佛在说你就得意吧老八,还好好的表现才是,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十三爷对此很不得其解,只是见他四哥在皇上走后也跟着走了,自己便也借口从宴上退了出来,直接就撵进了四爷院子。

院子里弘晖正在耍剑,见了十三爷还停下来叫了声,“十三叔,我阿玛在湖边。”

十三爷就笑笑道:“好小子,好好练,得空了叔找你过招。”弘晖唉了声,就目送他十三叔往院子后面的澄湖去了。

“四哥你说,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这一点章法也没有,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四爷背着手面向波光粼粼的湖面,湖中只看到几只野鸭游弋。可即便如此,你也能一眼就看出,哪只是群首,而小鸭多半是乖巧地围随在侧,好比众星拱月一样。

这场景与他们又是何其的相似,皇上既是父,更是君,不说太子如何过分,其他的儿子又能好到哪去,一个个争先恐后的往上冲,又把父君置于何地?

十三之所以能想不通,其实也正是因为他心中持正。在他的心目中,大概兄弟还是那些兄弟,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哪怕经历了这么多事,他依然执著的相信,人性都是善良的,大家都是骨肉至亲,平时使个棒子暗地里说彼此几句坏话也就是了,难道还真能为了储位喊打喊杀?

这个再多的说教也没用,这人又不是没有经历过事儿,四爷也不过说了句,“皇上同太子之间的积怨,只怕是要克制不住了。”

“四哥的意思是。”皇上真的要废太子。十三爷说不出口,太子这几年诚然是荒唐,但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尤其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明显可见的人都瘦了许多,眼窝也是深深的陷了进去,可想是何等的煎熬。可要是依着他四哥的话,这不仅是皇上对太子有怨,太子对皇上又何尝没有。如果说皇上要废太子,难道太子就会坐以待毙……想到最后,十三爷禁不住后背发凉,他不敢想像父子反目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眼前。

四爷回身握了握十三的手臂,“你也不需太过紧张,这只是我的猜测,未必会走到那一步。但你自己,还是要谨慎点,千万别在这个时候着了谁的道。哪怕是要为太子出头,也要三思而行,万万不可再说出无情无义的话。”所谓祸从口出,到那时候可真就是万劫不复了。

十三爷讷讷点头,恍恍惚惚的回到自己的院子,就在庭院下看到太子孤身一人立在那儿不知道多久了。十三爷站在月洞门前踌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朝太子走了过去。

兄弟二人在院下的凉亭里喝了半晚上的酒,太子才舒畅的吐了口气,“如今能真心待我的,也就剩十三你一个了。”

十三爷动了动嘴,也觉得有点苦涩,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不过是再给太子斟了一杯酒。

四爷听说的时候,也只是叹了声,这边敦促弘晖睡觉,自己反而坐到灯下写起了家书。

在秋风煞爽的时节里,康熙带领着八旗王公子弟从行宫一路快马奔至木兰围场。据说,今年的木兰秋狝,他将要亲自下场同年轻的八旗子弟一较高下。

所以一路上除了迎风翻飞的旌旗,便就是汉子们的吆喝呐喊声。他们怎么能不兴奋,能与皇上同场竞技,不是哪次都有的机会。尤其是这几年,皇上基本已经不下场了,所以一个个年轻的八旗子弟都显得十分亢奋,策马也比平时更卖力,就为了能脱颖而出。

四爷可没办那样法撒欢,不过是叮嘱跟着弘晖的侍卫,还把大阿哥跟紧了才是。弘晖却没有要跟他们争强好胜的心,“儿子哪也不去,就跟着阿玛。”不想皇上却派人过来发话,还让弘晖往前面去,竟是要让他跟几个孙子较量一番。

四爷倒是不介意的,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孩子要是连这点争强好胜之心都没有,将来能有什么出息,这跟审时度势无关,如果一个孩子在做每件事的时候都算计那么多,那就太可怕了。何况皇上是知道弘晖能耐的,如果这个时候还来藏着掖着,那就太假了。是以还对弘晖说:“好好表现就是了,到时候阿玛给你奖励。”弘晖这才往前面去了。

等一天围猎下来,四爷也只打了两只兔子,三只野鸡。还因为角度刁钻,竟然使得兔子的整张皮毛完好无损。四爷心里就想着带回去给福晋做个围脖倒是刚刚好,这么雪白雪白的,套她脖子上一定很好看。

号角响起的时候,大家也都从四面八方回来了,所获猎物也在陆续清点中。太子因为被病了,所以今天的围猎并没有下场,只是在看台下冷眼看着远近高低人马奔走,哨子声鸟铳声四面传来,嘴里喝着清冷的酒液,真恨不得病倒了才好,也不至像个笑话一样摆在这里,怎么都不是。

这时康熙的朗笑声随着归来的人马一并传了过来,“海望,把朕打到的猎物拿一半去烹了,分食下去。”

海望道:“皇上的猎物还没清点。”

康熙笑着摆手,“朕心里有数,不用跟他们这些年轻人比。”

蔡禾廷便在一旁跟着说道:“皇上这是怕自己得了头彩抢了八旗子弟的风头,这是在体恤臣下,海总管你这就有点不解风情了。”穿着黄马褂的海望这才憨笑着退了下去。

等到各人捕获的猎物全部清点毕了,倒是不出意外的是十三十四两位阿哥旗鼓相当,便就是温文尔雅的八阿哥也是表现出色,人家都是猎杀掉猎物,就他一个只射伤了猎物,笼子里满满是鲜活的动物,一时跟别人的比起来,反倒显得特别仁慈。

弘晖就在旁边小声说:“八叔这样做有什么意思,是想衬的大家都很残忍,还是要突出他心地善良。”被四爷瞪了一眼,就缩着脖子喝果酒去了。

皇上在上面也为此饶有兴致的询问了八爷,“如果你真的不忍心,又为何要将它们捕回来,哪怕只是猎伤了腿脚,它们也有可能活不下去,这样岂不是更残忍。”

就有人在下面跟着点头,这其实也是想表现吧?用捕获的数量来证明自己也是可以的,不像有的阿哥,骑马就没办法弯弓,弯弓就驾驭不了坐骑。证明完了之后再把猎物都放生了,这不就是显示出他没有争强好胜的心。起码他不是冲着彩头去的,不过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弓马技术。

所以当八爷这么谦虚的说完,也就有一些蒙古王公赞赏了他一番,什么仁人君子也是不在话下。

太子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老八这么迫不及待的往上蹿,希望他别撞墙上才是。

皇上也不说今天的围猎谁最出彩,不过是兴趣正浓,这便在木兰围场连着数日围猎。看着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八旗子弟,带回来的大小猎物数以千计,倒是为此即兴赋诗一首。道是:地敞沙平河外天,合围雉兔日盈千;筹边正欲劳筋骨,时控雕弧左右弦。趁着这股子劲头,康熙亲率整个队伍从热河一路呼啸而过,往塞外进发。只是刚到永安拜昂阿的驻地时,十八阿哥突然病倒了。

康熙连行服都没换下,就直奔十八阿哥的帐篷。

“胤衸,你觉得怎么样了。”康熙坐在床前,轻声唤着略微有些迷糊的十八阿哥,回头询问太医,“怎么突然病倒了,出发前不是好好的。”之前说水土不服,在热河行宫那几天不是已经调养好了,要不也不能带着往塞外走。

十八阿哥的小手抓着皇上的手动了动,“皇阿玛,嗓子疼。”说话声小还带点嘶哑。康熙哄了声,让开位置,“快给看看是怎么了。”

太医掰开十八阿哥的嘴看了一回,说是肝火太旺造成的,要先吃两副降燥去火的汤药才能再行调理。康熙就让太医赶紧开方子煎药。

四爷闻讯赶过来的时候,皇上还在十八的帐子里没走。见人趟床上小脸泛红,也是担心会并发出别的症状,便提议道:“草原上可不比行宫,就算随行有太医,到底药不齐全,还该派人往行宫去取药才是,虽然现在看着没什么大碍,就算用不上,有备无患也安心些。”

“四阿哥说的没错。”转头就吩咐海望赶紧派一队人马回热河行宫取药,顺便把几个擅长治理小儿病的嬷嬷一并带过来。又这么在驻地上停留了两天,眼见十八阿哥略有好转,已经不喊嗓子疼了,遂决定继续率众往草原深处去。至于十八阿哥,还让他在原地等着将养身子,甚至还让同样病着的太子留下来看顾十八。

四爷却隐有不安,临行前还悄悄同海望提了,让他交代好留下伺候的人,千万看护好太子同十八阿哥,如有异样,还应立即前往禀报才是。

“四哥在担心什么?怕太子对小十八不利吗?”十四爷驱马走在四爷身边,往身后越离越远的驻地看了眼,“太子他还不至于吧,况且就十八一个小毛孩,皇阿玛就算真废了太子,也不可能把皇位传给他的。”

四爷抿嘴,这话却是难说的,他就不止一次看到皇上亲自在教十八读书写字,那种舐犊情深反正四爷是从来没有在皇上那里感受过。要说太子为此要加害十八,四爷可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只不过是担心十八的身子受不了。毕竟是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皇宫,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就好比兰花一样,身娇体贵的,可不是海棠那种随便往哪一丢都能存活下去。

“是啊四哥,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不是有太医还有蒙医在那儿守着,小十八应该不会有事的。”十三爷也跟着说了一句。

四爷知道,就算自己担心再过也没用,这都已经在草原上了,好不好的也只能让十八自己去适应。这便把心思收回来,见弘晖穿戴的都好,还说了句,“轻易不要把披风解下来,晚上睡觉袜子也别脱了。”

弘晖其实想说自己好着呢,可见阿玛就没停止过对十八叔的忧心,这便什么也不敢说,还一一应下。

草原上不比木兰围场,这里四围通透,没有任何的遮挡。八旗子弟在这里驰骋才真正被释放出了最初的本性。围猎的时候也是劲头十足,一整天下来不带喘气的都不觉累,而且彼此间的配合都十分的默契。在旗手以及号角的指挥下,整个行围过程十分的有章法。待到方圆十几里的包围圈逐渐合拢,猎物也被铁桶一般严实的圈子围的无处逃窜,到最后也只有待宰的命运。

其实行围并不在乎猎物多少,要的是那股士气。木兰秋狝说是狩猎,其实也可以说是一场军事上的大练兵,要不八旗子弟长此以往的过着安于享乐的生活,用不了多少年,估计连弓都弯不动了。

入夜后,草原上篝火正旺,一天的围猎下来,老少爷们们仍旧不知疲倦的围着篝火喝着草原上独有的烈酒,吃着各种喷香美味的烤肉。

四爷白天的时候受了风,这会儿也不在外面作陪,告了假躲帐子里歇着去了。但是耳边却是能听到闹哄哄的歌舞声,真要说睡,指定是睡不下去,不过是卧着闭目养神罢了。

弘晖每隔上一会儿就进来一看究竟,四爷也是怕他进进出出忽冷忽热的会生病,索性就把人押在帐在逼他看书。

等四爷再迷迷糊糊的醒来时,帐子外面已经安静了许多,不过却突显出叫嚣的风声像马蹄奔腾,拍打在厚实的帐子上猎猎作响,好像下一瞬就要撕碎帐子进来肆虐一番,让人不能安睡。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歇下。”四爷坐起来就看到弘晖裹着毯子在一旁的小床上窝着看书,烛火明明灭灭的,别提多费眼力。

弘晖把书扣下,“儿子吵着阿玛了。”

吵是肯没吵着。听了一耳朵外面的更声,都已经四更天了,这便敦促弘晖睡觉,“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歇着。”这个时候再进出就不是冷了。让帐子里伺候的把火盆看好,这一夜都不能熄灭,要不睡着了都能把人冻醒。

这边才躺下,外面就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弘晖惊的一下就坐了起来,四爷跟着坐起来,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不一会儿,帐子外面就有四爷的侍卫低声说了句,“驻地刚刚传来急信,道是十八阿哥不好了。”

四爷心里一紧,突然有种果然还是要出事的感觉被应验了。

等皇阿哥们悉数赶到皇上的帐殿前,他已经整装待发了,还匆匆忙忙交代直郡王天亮以后再整队返回。

八爷站出来说:“此时更深露重,海子里都结冰了,行路必然艰难,儿臣恳请皇阿玛天亮后再起行。”其他皇阿哥亦是附和者众,却都拦不住皇上要赶回到十八阿哥身边的心,“都是为人父母者,而今如果是你们的儿子病重,会否还能等到天亮再往。”一句话说的儿子们是无地自容,再不敢说出劝阻的话,只能硬着头皮让人牵来自己的坐骑。你既然能为了儿子不管不顾,那他们这些做儿子的又怎么能看着亲爹一个人星夜赶路,别说是天上开始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就是下刀子也要陪在左右。

临行前四爷特意把侍卫叫来,嘱咐等天亮的时候再护送各家的阿哥往回走,不用太赶,有他们这些阿玛在,别人还不至于说孩子什么话。

弘晖倒是想陪着他阿玛一起回去,可是看叔伯们一个个都十分沉重,只怕自己跟着也是裹乱,于是还听话的等到天亮再随大队人马起行返回。

等到大家再看到十八阿哥的时候,谁还敢相信眼前这个孩子是那个机灵可爱的小十八。他就那样躺着,两腮肿胀,还高烧不退,嘴里呜呜咽咽的哼哼着听不懂的话。康熙目中朦胧,握着十八的手都禁不住要颤抖,这才几天不见,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伺候的在旁小心翼翼的说着十八阿哥这些日子的情况,最后还说他现在连进食都困难了,完全吞咽不下去,也只能勉强灌两口像水一样的米汤,有时候连这两口都能吐回出来。

康熙疼心不已,问吴景可有对策。他心爱的五公主就是带在出塞的路上去了,他真的不希望再发生一次这种事情,在这么多让他失望的儿子中,这个老来子可以说是他现在唯一的寄托了。

吴景也是十分作难,却仍是说了会尽力而为的话。十八阿哥这个症状看着十分凶险,那是因为他还小,如果换成大人,也许两副药下去就能减轻。可他毕竟还这么小,只怕药效的速度赶不上病情恶化的速度……所以也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康熙没有过分苛责太医,只是看着在一旁神色无异的太子,顿时怒火中烧,“无情无义的东西,朕把十八交给你,你就是这样照料的,他可是你的亲弟弟,现在病成这样,你竟连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

太子也是压抑久了,现在连这种事也怪到他头上,他果然是该的吗?这便反唇道:“难道是我让十八弟这样的,我不是也还‘病’着吗,能顾得过来吗?”

这话听得在场的兄弟心惊不已,太子这是疯了吧,这么跟皇上说话,是嫌下来的还不够快吗?

果然,皇上在呵斥了太子一声逆子后,就着人把他押下去看起来,竟是不想再看到他。

大家也都知道了十八在老爷子心目中的份量。不管愿不愿意的,在老爷子守在十八病床前的这几天里,皇阿哥们也是有一个算一个,全撵到跟前关心照料这个没相处过几天的弟弟。起码的手足情深还是要做出来的,要不谁知道老爷子会不会一个不开心就拿你开刀了。

在高烧三天不退后,第四天夜里,十八阿哥终于是恢复了清醒,还主动喊饿了。康熙高兴的合不拢嘴,亲自喂了一碗浓浓的米粥给十八吃下,只是十八突然说的一句话让康熙忍不住泪眼朦胧,他说下辈胤衸还要做你的儿子皇阿玛。

吴景在旁边听了就拿不住手里的针,还掉了一地,这是回光返照吧!都说皇上的这个十八阿哥从小聪敏过人,他大概也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所以才说出这么一句感念君父养育之恩的话来。

是夜五更天的时候,十八阿哥就走了,就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痛苦。

四爷上半夜刚回来,卧在榻上打盹连衣服也没敢换,就怕十八那边突然出现什么意外。

等苏培盛急匆匆跑进来的时候,四爷直觉就没好事,一把跳起来,就听说十八没了。

兄弟们赶到的时候还有的在帐殿之外整衣的,可见这几天就没人轻松的,这会儿一个个也是哭丧起脸来,按着顺序往里进。

这种时候,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表现了,大家自然而然的唯直郡王马首是瞻。直郡王劝慰,大家跟着上。直郡王缄默,大家也都不吭声。

直郡王看着下面一群没安好心的弟弟,就在心里骂娘,平时也不见这么乖巧的,碰上这种触霉头的事情就都知道往后缩了。

可是再生气,这会儿该表现出一个长兄该有的样子还是要表现一下。这便劝了几句节哀的话,兄弟们在后面就呼啦啦的跟着上了。

康熙这时也不去想那些,只是见所有的儿子都来了,就太子没来,口中就骂了一句冷血无情,还让海望亲自去把人押过来。

大家在下面听了直缩脑子,这真是莫须有啊,明明前面是老爷子亲自下令把太子看押起来的,这会儿又怪起他没及时赶来,随心所欲也不是这样用的。

可这儿谁敢站出来纠正皇上,也不过是在一旁为太子点蜡,祈求他们不要被殃及罢了。

太子精神恍惚的看着躺在那一动不动的十八,想了半天也表现不出什么悲痛的感觉。本来嘛,这个弟弟跟他差了几十岁,自己的儿子都比他大,别说平时没有相处,就是前几天两人处一块儿了,不也没处出什么感情。只是看皇上现在这样,是又想拿这个大作文章了吧!

康熙见太子事到如今还是一副倨傲模样,十分痛心疾首,指着他直言道:“朕将你十八弟托付于你,你非但没把人照料好,还致使他重病而亡。如今人已夭折,你仍是如此冷漠,试问你可还有一点兄弟友爱之情,就你这样的人,如何能承祖宗基业。”

这话说出来,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一个个的跟着陆续跪下了去反复说着皇上息怒的话。

如果说太子也能跟跪一跪,或许还可以缓和一下,不想他却一反常态,立在那儿发了狂的大笑起来,还反问回去,“十八他已经死了,难道我表现的很伤心难过他就能活回过来吗?你难道就只有十八一个儿子了吗?”

“你这个畜生。”康熙怒不可歇,回身就抽出了海望的佩刀,“朕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蔡禾廷挺身而上,抱住了皇上,还冲一旁矗立不动的太子喊道:“太子还不速速离去,难道非要皇上酿下大祸吗?”杀子的罪名,纵然拿你一生的功,也难抵,何况还是在气头上的行为。

因为事发突然,大家也是听了蔡禾廷的话才反应过来,一个个也是去拦着皇上的拦着皇上去,把太子架出去的就负责把人带的远远的。

但不管怎么样,都阻止不了康熙要废太子的心。

直郡王也是嗅到了什么一样,急着对皇上道:“胤礽失德不止于此,先前在行围途中,儿臣奉命接管禁卫,就曾听人报说胤礽时常在深夜的时候逼近皇阿玛所居住的帐殿窥视,不知意欲何为。”

康熙看着直郡王顿感眼睛灼痛,废太子这句话他还没说出口吧,老大这就直呼太子名讳了。但是康熙也是知道,老大即使一直有心取太子而代之,却不敢随意捏造中伤。所以帐殿夜警,并非空穴来风。

不论是什么由头促使的,三天之后,康熙就在行宫前召集了此番随行的文武大臣,令太子跪于阶下,亲自痛数其罪状不下十条,且是条条不能容忍。至到最后,痛哭流涕,气倒于地。

不论下面跪着的人如何求情,都不能挽回康熙废太子的定局。

太子固然有过,他的那些门人也是难逃罪责,在公布了废太子一事后,康熙下的另一道召令就是严惩那些怂恿蛊惑太子的门人,还令直郡王同四爷一并看守押解废太子回京。

原本带着满心期待随行的八旗子弟,在经历这么一场巨变后,回去的路上尽皆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