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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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沈清石在急诊室外面等候,一会儿,徐经理从走廊另一头过来,把她叫到了一边,问了问具体的事情。

听完以后,这女人难得得露出一丝微笑:“你这人,别的不行,一张脸还是不错的。”说完转头离开了,没等她回话。

沈清石说不出什么感觉,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

过了会儿,等探视的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拿着果篮敲门进去。谢从洲躺在床上假寐,听到声音就睁开眼睛了,目光淡淡地落到她脸上。

半晌,他指指身边的矮凳:“坐。”

沈清石咬了咬牙齿,还是坐过去。她把果篮和那堆他下属送来的东西放到一起,从里面掏出只苹果:“您渴吗?”

他摇摇头,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时报。

沈清石酝酿了会儿,说:“这次的事情,谢谢您。”

“不用谢,换了别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他的语气听不出情绪。沈清石皱着眉,心里不是那么妥帖。准备了一个下午的话,现在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看过去,谢从洲的手指正好停留在今年巴黎时装展那一栏目:“还以为您在看经济时报呢?”

“做这一行的,不了解流行趋向,怎么知道市场所需?”

沈清石笑了:“那估计得每天赔钱,赔到死。”

这么冷的笑话,谢从洲神色平淡,很不给面子,嘴角都没弯一下。沈清石有点讪讪的,此刻更觉得这个领导不好接近,于是,打消了攀交情的想法。

时间过得非常缓慢。沈清石有点坐不住,起身说:“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我先离开了,改天再来看您。”

“请便。”他头都没有抬一下。

沈清石走到门口,门正好打开了。

“谢从洲,听说你伤到腿了,有没有事情……”楚嘉琳的表情凝固在脸上——那是在看到沈清石从里面出来之后。她的脸色一变再变,难看地像锅底,“你怎么在这儿?”她抬头去看谢从洲,几乎是喝问的,“她怎么在这儿?”

谢从洲放下报纸,说:“她是我们公司的员工,来看望我。”

“哪有事事这么凑巧?”楚嘉琳气急败坏地跺着脚,“上次在医院也看到你们在一起。谢从洲,你和她什么关系啊?”

“越说越没谱了。”他说,“你哥哥呢?”

楚嘉琳一愣:“你说什么?我哥哥在家里啊。”

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楚嘉琳疑惑:“你干什么?”

谢说,让他来接你,我要静养。

楚嘉琳一听就跳起来了,不依不饶地闹着。不一会儿,外面吸引了不少人。因为门是半开的,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徐经理和周经理在一起,看到这情形对视了一眼,眼睛里都有诧异。杨子欣在外面干着急,又不好贸贸然冲进去。徐经理忽然问她:“沈清石以前认识谢总?”

心里想的是,怎么和周晶说的不太一样?她心里的天平重新倾斜,犹豫着是不是站错了位置。周晶一直代表着谢飞澜,但是,沈清石和谢从洲的关系,看似也不寻常。

她甚至想,这是不是谢总监在和谢总唱反调。

官二代,一个个脾气古怪。

杨子欣说:“我不清楚。”

她的不耐烦,徐经理自动脑补成讳莫如深,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了。

楚嘉越赶到目的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闹哄哄的样子。护士和院长杵在过道里不远的地方,面面相觑,就是不敢上前劝阻。好在这顶楼是给领导干部的特护病房,平时人不怎么多,隔音效果也好。

他分开众人,进了房间,一个杯子迎面飞来,伴随着楚嘉琳的尖叫声:“谢从洲,你混蛋!”一个人影和他擦肩而过,撞得他差点失去平衡。

嘉越定睛一看,脚步有些僵硬。沈清石自然也看到他了,和谢从洲告了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病房。

嘉越忘了去追楚嘉琳,在过道尽头拦住她。

“你怎么在这儿?”他也觉得自己这么问很奇怪,但是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沈清石觉得他没有立场问这个问题,撇开他就要走。

“沈清石。”楚嘉越在她身后说,“你站住。”

她真的转过头来,还冲他笑了笑。但是,嘉越觉得,这个笑容无比讽刺,刺地他心窝一阵一阵的,像针扎一样。

沈清石回到楼下时,想到有东西落到楼上,又折返回去。

谢从洲已经起床了,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向窗口移动。在他快摔倒的时候,她上前扶了他一把:“小心。”

“我没事。”他用不拄拐杖的另一只手分开她。

沈清石压低了声音腹诽:“固执。”

谁知他竟然回过头,扫了她一眼。她顿时讪讪的的,尴尬不已,连忙转过头,佯装看风景。真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听力这么好。

谢从洲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弯了弯嘴角,又想起第二次在酒店碰面的时候,常年在外,孤独平淡久了,心里难得有些柔软的情绪。

人的年纪,真不能决定什么。他和嘉越同龄,感觉心境却比她还要苍老。

“你和家里人处地不错吧?”他忽然问。

清石闻言转过头,谢从洲平静而温和的目光缓缓流淌在她脸上,眼底深处,还带着一点探寻和疑问。她有那么一刻的愣怔,心里渐渐被一种苦涩替代。不过,仍然强打着精神挤出了一丝笑容:“我曾经有一个慈祥的父亲,可爱的弟弟,不过,他们都去世了。”

他一怔:“……对不起。”

沈清石走到窗边,双手撑在不锈钢窗框上,不经意地越握越紧:“我妈妈去的早,他们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曾经犯了一个错误,肖想了我不该肖想的人,所以遭到报应。”

“……”

“我失去了工作,且再也不被录用;我失去了亲人,唯一的亲人离我而去。”她慢慢地说,“我真恨那些人。但后来想明白了,我们这种人,生来就是被人践踏的,没人家有钱有势,想报复又能怎么样?恨又能怎么样呢?人家指不定在哪里笑。”

谢从洲沉默地站在那儿,拿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她,心里有一股冲动,就那么开口了:“这些年,我一直一个人在国外。我有亲人,但是十几年不联系,有和没有根本没有两样。”

“但你好歹还有。”

“你不明白。”

沈清石想了想,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没资格去揣测别人的生活。这些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整个人都舒畅了很多。

当年,楚嘉越离开以后,他父亲和弟弟在当晚就出了车祸,车毁人亡。肇事司机逃逸,她曾经花了大力、几乎倾尽所有去寻找,却处处碰壁。有关部门劝她息事宁人,旁敲侧击,她不明白,也知道事情不寻常,况且时间如此凑巧。

楚嘉越,曾经是她的阳光和雨露,后来,又变成她的灾难。她自此一无所有,老家无缘无故地拆迁、拿不到赔偿金,失去工作、不被录用,身上没有一毛钱,无处可去,认识的人也纷纷杳无音讯,个个装作不认识她……后来,她走投无路,只好委身蒋自成。

这么多年,她心底的仇恨其实没有增减,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可奈何。

护士小姐在外面敲门,得到许可后进来,看到屋里还有一个陌生女人时,脸上的热情明显消退了。

“谢先生,您的晚饭。”

“烦请再送一份过来。”谢从洲说,“我这位朋友也要在这里用餐。”

小护士被堵了一下,有点心塞,但还是压着脾气说:“好的好的。”不一会儿就送来了,不过只是路边十元一份的盒饭。

沈清石看着她招呼不打地出门,看看他三层的食盒,色香味俱全,然后看看自己吃的,心里那个不是滋味。

要不要这么夸张?美色还能这么用。

她有点不爽地啃了口白菜梆子,碗里被夹进了两块肉,不由抬头。谢从洲说:“我吃不了那么多,你想吃的话,自己夹。”

她只能这么说:“谢谢。”

这顿饭其实吃得非常安静。两个不那么熟悉的上下属关系的人在一起吃饭,这种别扭的感觉一般人是不能体会的。

打破这种关系是在两天之后,距离谢飞澜对她和周悦的考核还有一天。

那天,谢从洲就出院了,公司里来了一位外商,谢飞澜和徐经理在接待室接待他。沈清石、杨子欣和周悦当时也在场,当时谈过之后,又到了青竹会所畅饮。

这外商看着很不好糊弄,迟迟不提签单的事情。谢飞澜倒也不急,和他眼顾左右而言他地瞎扯着,比拼着耐力。

杨子欣和沈清石这种小角色,连陪酒都嫌寒碜。眼见无人注意,她们离开了会客室。在外面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徐经理叫住她们,给她们一份文件,让送到会客室。

沈清石这时候肚子有点疼,就让杨子欣去送了。回来的时候,会客室里安静地有些可怕。徐经理、周经理、谢飞澜和谢从洲都在那儿,杨子欣站在他们对面,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她一看这情况就知道不对劲了,果然,听见周经理指着杨子欣的鼻子大骂:“这么重要的文件,你居然能拿错一份复印件?这可是三倍的差额,这一次公司的亏损,你能担当地起吗?”

杨子欣张了张嘴,看着徐经理,徐经理面色坦然,在她开口之前就说:“我都让你和小沈好好看清楚再去拿了,怎么还是这样?做事毛毛躁躁,我看也不用等到明天分出结果了,直接卷铺盖回去吧。”

她看看谢飞澜,对方没有看她,神态却很从容,她不由心里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这么做心里也是很忐忑的,但是,周经理刚才在卫生间和她说了一番话,她便有了取舍。原来,谢从洲喜欢的是楚家的三小姐,那就是了,那么优秀一男人,怎么也不可能看上一个有夫之妇啊。

这次交易的失误,明显是在谢从洲的领导下造成的。谢飞澜却面不改色地这么做了,她在心里不由怀疑,这对兄妹,是不是在争夺亚洲区总代表的位子?

不过,二人脸上都看不出什么。

刚才这件事捅出来后,她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沈清石听出了来龙去脉,把杨子欣拉到身后,对谢飞澜和谢从洲说:“是我犯的错,是我拿给她的。”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这批羊绒的原料全部产自克什米尔,原料费加上运费就非常不菲。为了打开亚洲区和欧洲区的高档羊绒商路,之前商洽时就让利三分。这么低的价格出售,公司起码亏损了半年的盈利。”谢从洲把那份文件猛地扔到桌上,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于经理从来没见他这么生气过,再看看这满室噤若寒蝉的人,心里也非常凝重。

出门的时候,她在停车场看到杨子欣和沈清石,想了想,还是走过去。

“沈小姐。”

二人转过头,沈清石倒罢了,杨子欣的眼睛都红彤彤的,一看就是哭过。于经理叹了口气,劝慰道:“你们不要怪谢总,这次的事情,确实很大。他没有当众要你们赔偿,只是这么说,已经很给面子了。而且,这次的事件如果传到总部,他肯定会被停职处理的。”

杨子欣一怔,都不哭了,整个人傻傻地站在那儿。

“停职,这么严重?”

于经理郑重地点点头:“所以,你们不要怪他。不过,也不用太担心,他这么说,应该有补救的办法,我了解他的为人,绝对不会把你们推出去挡枪的。”

“他要自己扛?”沈清石脱口,心里的滋味复杂难辨。

回去的路上,她想了很久,像是决定了什么,和杨子欣道别,重新折返回公司。她在大楼下望去,顶楼的办公室依然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