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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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你别这样。”沈清石说,把那盒巧克力还给他,“你和我说话,就用这种语气?”

“我怎么了?”

“我是你老师,你这么多年上学的日子,全都用这种语气和你的老师说话?”沈清石说,“你弄得自己像个流氓一样。”

这还是别人第一次这么说他。

嘉越觉得新奇:“流氓?我哪儿流氓啊,沈老师?”他拄着脑袋贴过来,沈清石吓得站起来,左右看看,好在四周没有人。

楚嘉越本来就是闹着玩的,当下就笑出了声:“沈老师,你还真是……”

“我怎么样?”她气恼地说,“你给我出去,和你的巧克力一起滚出去。”

楚嘉越说:“我要是不滚怎么的了?”

沈清石气得够呛。

不过有一点实话,他要是不走,她还真不能拿他怎么样。闹起来被别人看到,怎么都是她的不是。他是学生,她是长辈,一开始在这样的交锋里她就处于劣势。这人心怀不轨,她却不能明说,否则足以让她在这行混不下去。

“你想怎么样?”清石说,“楚嘉越,我和你说,你适可而止。”

“你知道我想怎么样?”

“……”

“你不知道。”他坐在椅子上转了半圈,翘起一双修长的腿,目光仍然盯在她脸上,“你都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就让我‘适可而止’。”

“你怎么说话的?楚嘉越,我是你老师,你这么和我说话?”她的声音不自觉提高了。

“你只会拿这个来压我。”他说,“有理不在声高。我什么意思,你知道的,你偏偏装傻充愣。我说什么,你心理清楚。”

“你就这样和我说话?”她霍然站起。

嘉越不闪不避,就在那张小小的椅子上,微微仰起秀气的头。他目光湛然,玄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这样子的他,有股子少年人特有的任性和执拗劲,好像你不给个说法,他就不善罢甘休。

她忽然笑了:“你这样没意思的,嘉越。”

神态坦荡,不再躲避,有一种伫定的味道在里面,似乎这个故事进行到一半,她已然知道结局。

他的目光飞快地闪了一下,她仍然捕捉到了那一丝慌乱和忐忑。她想,终究是一个孩子,在同龄人中,这份定力已经不错。

“回去吧,运动会要开始了。”

沈清石的脚步跨出门槛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了她。

“你就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她只停了一下。

他看到她毫不犹豫地出门。

下午的会场,气氛没有上午那么热烈,十七班有上午的成绩在那压着,倒也不怕出什么乱子。期间,沈清石下去和女生玩了一次标枪,也参加了拔河比赛。他们二年级的老师对战三年级的老师,人数上本来就处于下风,三年级的老师男多女少,和他们的情况正好相反,一举奠定了他们的败局。

最后一轮里,她没有站稳,很不雅地摔了个狗啃泥,膝盖、手臂全都摔破了。不幸中的万幸,这正好给了她逃避一万米长跑的借口。

她在一个女生的陪同下在医务室内上药,周医师出去了,顶班的是个中年女人。她说自己有事,上完药让她在处置室休息一会,转身走了。沈清石对那等着的女生说,你先走,我还要一会儿呢。

女生犹豫着:“老师你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没事,你去吧。”

后来她一个人在室内等,手臂上、膝盖上的药水都干了,左右不见人回来,干脆自己放下裤脚,一瘸一拐地离开。

路过孔子像的三岔口时,有人从旁边那路上过来,没等她说话就挽住她。

“别动。”楚嘉越在她身旁说,“我扶你回去。”

“我自己能走。”

“你动吧,你动我就我扛你回去。”

沈清石气得说不出一句话。她抓住路口的栏杆,迫使他也停下脚步。她看着他,眼眶发红,充满了血丝,是愤怒到极致又极力压抑的样子。楚嘉越是第一次看见她这副模样,不由有些心慌。

她趁着他愣神的功夫挣脱了他。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周围没有别人。沈清石看着他说:“你不要再闹,再闹也闹不出什么结果,回去吧。”

他觉得自己也很委屈:“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呢?”

“你要什么机会?”沈清石说,“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要什么机会?楚嘉越,说的不好听一点,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子,需要我照顾的那种。我就算要找,也肯定是找一个成熟的、有担当的、至少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的。”

“等我上了大学,等我工作以后,我一定可以……”

“你也说是以后。现在你什么都没有,有你也是花你父母的钱。”沈清石说到最后,语调越来越淡,甚至有点儿冷漠,“我和你不一样,你今年17岁,可我今年以后24岁了,等你上大学,大学毕业,我都三十多了。你让我一直等到那个时候?

你有想过自己以后要干什么,要考什么大学吗?

远的不提,近的呢?下半年文理分班,你考虑过要选什么吗?你的功课很出色,确定能考上一个很好的大学吗?”

楚嘉越沉默。

“这一点,你甚至还不如林文东。”

那天的谈话到此为止,楚嘉越不会记错一个字。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这么*裸地批判他,不给他留任何一点余地。以往认识的人,接触过的人之中,所有人都夸他聪慧敏达,以后能有大出息。可是静下心来想一想,确实是这样,他的功课算不上好,顶多算中等偏上,除了英语以外没有哪一门特别优秀。

就像她说的那样,这一点,他甚至不如林文东。文东的理科非常出色,物理化学年纪平均分大多5、60分的时候,他轻易就能拿个80分。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下半年,再懒散的学生也慢慢进入了状态。南方的天气,乍暖还寒,细雨纷纷,从教室的窗口望出去,路上的行人打着伞,走在湿漉漉的青石板小路上。门口的槐树常青,地上枯黄的草也冒出了新绿。又是新的一年,不过校园里没有哪一年的迎春花开得如此烂漫,一路走来都是金黄色。

沈清石偶尔路过十七班门口,自修课很少有人大声喧哗,大家都在看书、小声讨论问题。前些天她把文理分班的资料整理出来,翻到林文东和楚嘉越的,多留意了几分。

前者选的理科,后者却选了文科。她对这个结果没有多大意外,却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从那以后楚嘉越老实了很多,课余时不怎么缠她,路上碰到,也只是打个招呼,仿佛回到了最正常的老师和学生的关系。

三月底的摸底考试让她大吃一惊,他居然考了年级前一百。那天她罕见地接到了他母亲给她的电话,是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虽然是一些感谢的话,依然有种上位者的语调在里面,想必是发号施令惯了。她挂掉电话的时候想,他到底成长在什么样的家庭,有一对怎么样的父母?这样得天独厚的的天之骄子,为什么还不满足?

终究是因为他年少。

也许若干年以后,他会成长,变成像他哥哥楚家航那样的人。当时沈清石还没有明白,她见证过他最青春年少、任性妄为的时刻,那种不加修饰的纯粹和美好,不管过去多少年,哪怕铅华洗尽,他在她心里停留的形象,依然是那个喜欢声乐多过功课、多愁善感、骄矜固执而任性高傲的男孩子。

四月到五月之间,她和楚嘉越单独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

在陆岱琳的帮助下,她找到新的兼职,在一家高档的西餐厅做服务生。此外,长宁国际会展在市中心举行,这天早上8点,她坐专车辗转两个小时的山路抵达会展中心。她在入口接待处拿到工作人员证,从后门进入1号会馆。

这是为时两天半的会展,时薪60,不同会馆有不同的语言要求,偶尔要和外籍客商进行简单的交流。她去了英语馆和日语馆,后来因为人手不够,又被拉去t台维持秩序。一个上午下来,累得像死狗一样。

领了盒饭后,她和新锐设计师hazel在她的设计展览厅吃吃喝喝加闲聊。

“这衣服真漂亮。”她看看挂在架子上的衣服,那都是刚才台上展出过的。尤其是那条白色的裙子,底摆不知道用什么材质的纱做的,非常硬挺,像波浪一样一层一层地叠起,高贵典雅。

hazel掰着一只橘子说:“都是攫人眼球用的,等推入市场,我绝对不会设计这样的衣服。”她吃一口,架起双腿晃了晃,“有外商看中最要紧,越是夸张,越能吸引人。等有了资金和伙伴,我们这样初出茅庐的设计师,首要进攻的肯定是大众化市场。”

“你不想问鼎国际?”

hazel放下橘子,扯出一张纸巾压压嘴巴。她看着她,搂过她的脖子,用一种夸张的口吻说:“你在开玩笑,老兄?就算是幸运童子,那得多少时间啊?得多少投资,多少时间?谁知道中间发生什么。我们这行的,和其他行业没两样,投资要有短期回本才行,放长线钓大鱼这种虽然高回报,但也高危啊。”

沈清石回头,看着这位清华美院毕业、远赴海外参加过多次国际设计大赛、年仅25岁已经成立个人工作室的年轻设计师,久久不能说话。

之后,她轻轻地笑出来,拍着她的手臂说:“说的好。以后我穷地没地方混,就来找你,不说别的,你这看透了的本领,跟别人那儿学不到。”

“少来,有人要过来。”

“哪里?我没看到。”

“别闹了,啊——你干嘛挠我痒痒。”

“你先使坏。”

……

两个年轻女人在会馆外面打闹,从展厅闹到大门口,装饰用的圣诞果树差点被她们撞翻。清石连忙住手,扶住这棵大果树,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终于归位。

她拍了拍手,抖掉沾上的干冰,这时身后有人说:“只看手上吗?你看看肩膀上,还有头上。”

她觉得这声音熟悉,慢慢地转过脸来。然后她不动了,因为楚家航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