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愿随君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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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两月中,初八最是黄道吉日,故而,国君陛下大婚的日子选在三月初八,虽然日子紧张,宫中人手众多,余下的几日,装点、备礼绰绰有余,只是礼服要量身而制,喜枕、锦被也要一一绣缝,忙坏了尚衣局的一众人等,尤其是剪布裁衣的老官吏。

宴后第一天,轻云被宣进宫,给裕宁夫人请安,侍奉了半日,午后由女官引着,量体制装,在宫中大致游了一圈。路上的宫婢和小吏,都恭恭敬敬地站立在一旁,向她行礼问安。

尔后几天,裕宁夫人派了两位资历颇深的老嬷嬷,上到轻府亲自教习轻云宫中礼仪,轻云跟着学了一日,便觉着无趣,塞了大把银钱,把老嬷嬷直接扔给了轻鸿。轻鸿开了一个小院,遣了四个婢女伺候她们的住行,好吃好喝好住供着两位,可谓是有求必应、无求自贴上门。起先两日,轻云还会去那小院转两转,待上个把时辰,后来实在厌了,小院方圆几十丈都不愿踏足。

距离三月初八不过四日。这一日,外头来消息,说是几家商铺找到了买家,轻云便重又换上她的黑衫,携了连锦,避开忙得不可开交的轻家人,正大光明地溜了出去。国都对于轻云来说,尚是人生地不熟,可连锦不一样,虽然不常出门,连锦也是知道哪家的酒楼以什么著称,以及哪家的公子腰缠万贯。线人说,买家是一位年前暴富的商人,看中了商铺的地段,要出高价买下。只是听说这位富商有些风头太盛,凭着几个臭钱,在国都不知深浅,得罪了很多人。一旦钱财两清,轻云不打算与商人有更多的牵扯。

东升楼,坐落在国都城中,因为寓意极好,文人雅士都很喜欢去,渐渐地,东升楼越做越大,成了国都的一座名楼。会面就约在东升楼二楼的一间雅阁内,轻云到时,门口有两个壮汉守着,那位富商已经在了,瞧见两人进来,站起来迎接。轻云点头一笑,与连锦一同坐下。

那富商笑眼嘻嘻,甚是有礼:“在下……”

“别,咱们今日只做生意,只谈钱财。”价格是早就谈妥的,如今不过就差一个钱货两清,轻云不想拖沓,以免生出别的什么事。

商人一愣,这两人看着并不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偏有一身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气,细看那姑娘,一副俭朴的打扮,长得还挺水灵的。再看那位小公子,面生的很。他也算是见过世面和大人物的人,没有听说过国都有这么一号人物,脑袋一转,便有了主意。

“我看你们并没有什么家业,不如受雇于我,这几家商铺,仍旧交由你们打理,如何?”

“不用了。”这样的建议,让连锦有很不好的感觉,他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推向对面的商人,手却并没有离开布袋,“这里是商铺的地契和转让书,转让书已经签过字。”

那商人要伸手去拿布袋,连锦将布袋收了回来:“钱呢?”

商人拿出一个小箱笼,放到桌上:“你们姐弟二人带这么多钱,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这是我们的事。”连锦跟轻云待着久了,都学到了几分轻云的风范。

“我好意为你们着想,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多谢好意。”轻云再不愿同这人废话,一把夺过小箱笼,“连锦,我们走。”

连锦应声,将布袋扔到商人面前,快步赶上轻云。谁知两人刚到门口,被两个壮汉抬臂拦下。轻云将箱笼挪到身体的另一侧,手指成掌,劈向右侧壮汉的肋下。连锦也握拳,砸向另一侧壮汉的脸庞,壮汉轻松闪身一躲,三下两下便制住了连锦。

“连锦!”

轻云怒瞪向商人,狠狠踹向缠着她的壮汉的腹部,奔到连锦那边去。那壮汉被轻云踹出两丈,十分不服气,操起手旁的椅子,追着轻云,要往轻云头上砸。

“滚开。”

一个人影突然从大开的窗间飞入,一脚将抡着椅子的壮汉踹出门去,椅子砸在壮汉的身上,他吐了两口鲜血,晕了过去。那人抓过轻云的手,却朝向了缩在角落的富商。轻云被他两字间惊天动地的怒气吓得有些发蒙,连大掌中的手,都忘了抽出来。

“贾老板,你好大的胆子!”

满身的怒气全朝了姓贾的富商去,他一阵哆嗦,战战兢兢地站到另一名壮汉的身后去:“龙太…太子殿下,是他们,他们要抢我的银钱。”

“你胡说!”被反钳双手的连锦变了脸色,瞪向贾大商人。

“他们抢你的银钱?”龙斫从轻云手中拿过箱笼,打开一看,“啧,就这么点小钱。”

轻云重又夺过箱笼,抬头定定地看着他:“你派人盯着我?”

“非也,是派人保护你。”

“哼。”轻云抽回自己的手,别过脸走向贾大商人和连锦。

这时的贾商,已是满脸铁青。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位姑娘的背后竟有蛟国的太子殿下,且她对待蛟太子,竟也丝毫不客气。见她向自己走来,他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小半步。

“银两在我们手上了,地契也已经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尽可以来相佐府声讨,我们,随时恭候大驾。”

相佐府?他这才想起,相佐府的公子小姐,正是“连”字辈,连锦、连锦,不就是相佐大人的二公子——轻连锦!不好的感觉从头,一直钻到他的脚底,他语风一转,兜头骂向那大汉,忙令他放人,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到门口,还不停地说着“有眼不识泰山”、“大人不记小人过”这类的话。

走出东升楼,轻云忽的停住了脚步,回头问连锦:“连锦,钱庄该往哪里去?”

“那边。”

指着方向的手被压了下来,龙斫趁轻云不备,又抢过贾大商人的小箱笼,塞进连锦的怀里。

“喂!你干什么!”

龙斫根本不理轻云:“连锦小弟,钱庄你就自个儿去吧,我同你姐姐有要事相商。”

连锦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要是他们瞧我年幼唬我……”

“我让人陪你一起去。”说着,差了两人,将连锦推了出去,只留下一阵阵越来越小的“诶诶诶别推我”的余音。

“你又想干什么?”

“天气不错,就是想随处走一走,陪陪你。”

“我不需你陪。”

“嗯,是我要陪你。”

轻云黑脸:“我不想被你陪。”

“没关系,只要我想陪你就够了。”

他不会承认自己是在耍无赖的。谁的那句话说得好,人生得意须尽欢,在理在理。他就着衣袖硬拉着轻云,真的只是随意地走着。

东升楼处在城中颇为繁华的地带,沿着街道笔直往前,可以看到一座拱形石桥,那里,有一条长长的河堤,一堤,囊括了满城的春色。

三月初的河岸上,垂柳冒新芽,点点青翠在枝头乱颤,微风吹拂而过,白色的柳絮与风一起,纷飞游荡,穿梭于闲暇漫步的人群中。龙斫的大掌微微往下,牵住了轻云的小手。知道挣不开,轻云也懒得去挣脱,任由他牵着。两人走得极慢,一步一步,步伐难得十分一致。他的掌心很热,沁出一层薄薄的汗,让她也觉得湿湿滑滑的。谁也不说话,轻云想起那夜那个吻的触感,心跳不由加快了几分。

“初八。”

“嗯。”她就知道他对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

“你要嫁吗?”

“这不是明摆着吗?”当然不嫁啊。

手下一紧,又是一松,龙斫放开轻云的手,退开了一小步:“也是。”

轻云藏起眸中的笑意:“也是什么?”

“我以为你只想要轻家,没想到你要的是整个奚国。”

“奚国?我要来何用。”

“我从来不低估女人的野心。”

“我的野心在四方。”

“那你为何要嫁?”四方?这个女人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

“轻家没有女儿嫁给陛下,我就是凑个数。再者,这本来就是我的。”

“对,你不过是顺着藤往上爬。”

“没有啊。”

“还说没有。”龙斫的眼中一黯,“那轻府高挂的红绸是什么,住进轻府的两个老女人是怎么回事,别的不论,宫中尚衣局拿着你的尺寸裁嫁衣又是何解?”

轻云忽的凑过身来,把手悄悄伸进他的掌中,然后握紧了,另一只手挽上他的胳膊,踮起脚尖附到他的耳边:“我何时说过要嫁了?”

“嗯?”龙斫猛地侧过头,“你说什么?”

轻云已经收了臂上的手,低头轻轻笑着:“我说什么了吗?”

他的心,没有一刻这么剧烈地跳动着,这么欢呼雀跃,这么呼之欲出。他握紧了掌中的小手,又将人拉近了自己,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脑袋,一顿揉捏,蹂躏完又将她额间的发理顺。

“终有一日,要被你折腾地死去活来。”

说完,面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牵着轻云,沿着河堤一路走下去。七彩的花朵还未开放,灿黄的迎春晃晃悠悠地在他们身后来回摇摆,吹过的和风又带起落在地上、草上成堆的白絮。而他的微笑,在三月的春风下,比阳光还要和煦暖人。

最恬静的时光,也莫过于此。

不远处的阁楼上,迎风而立的公子哥为了吹散酒气,站在阁上饮茶,堤上的景色尽在他的眼底。前些天的宫宴,他和父亲一起去了,对轻云还有几分印象,盯了许久,才敢确定与那高大的男子走在一块儿的,正是他们未来的国母殿下。风吹多了,头都有些痛,他进到阁内,对比着轻连城的身形,好似差了不多,料想那男子是轻家的什么亲戚,同他随口一提。轻连城不解地到栏边去看,谁料,一眼便认出了蛟国的太子殿下。抓着护栏的手青筋暴露,指尖嵌进木中,“咔嚓”一声,折断了。

轻连城同友人告别,急急回了府。

望着轻连城急切的身影,河堤旁一棵茂密的树上,暗藏在其中双手环胸的苏引风眸光幽暗,细看下,他的指尖正轻点着,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身形一闪,原本还立于枝桠的人,顷刻间不见了身影。

两片落叶悠悠落下,一片落在新草上,另一片在空着打着旋,最终落在微波荡漾的河面上,荡开层层涟漪。水面又平复,落叶合着水流静静地飘着,不知要飘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