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莫泄天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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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风头何以翻起巨浪,世事也总逃不过苍生之眼。

在轻府大门紧闭、轻相佐谢绝任何访客的当头,极乐宫主却堂堂正正地从府内走了出来。被叮嘱央求了许多遍,多到让人反感,就生出了你不让我做我偏要做的心理。没错,幽篁就拥有这种唯恐天下太平的桀骜不驯。

这一日,琉璃整顿好行装,吩咐好底下的人,与轻云一道去拜访那位开得比四月的花儿还要妖艳的男子。好在宋流砂要在九曲停留几日,过了二十才会启程回芷国,这让琉璃心安了不少。因此,明面上的客套不能少,从宋流砂手中被抢去的白灵狐,仍旧交由他夺回。虽然轻云更正了很多遍,这不叫“夺回”,这叫“偷”,那就姑且称作“偷回”吧。

幽篁和琉璃一样,没有在九曲城购置房产落户。上一回与月奴撞在无名客栈的门前,这一回,幽篁住进了斜对门的九曲客庄,与客栈不过一步之遥。九曲客庄的门庭大开着,豪气万千的“九曲客庄”四字行草,像在向街市招揽宾客。琉璃包了一个雅间,让掌柜去请极乐宫主。幽篁今日无事,恰好又在房内,便应了。

幽篁进门时,琉璃正端坐着,轻云站在他的侧后方。幽篁展开折扇,虚扇了两下,在琉璃的对面落座。

“轻姑娘不坐?”虽说离了九曲数日,这医仙的事迹在外头被炒得有模有样,他要不知道也难。

“不了。”

小二将店里的名菜端上了,轻云接过,一一摆放整齐,关好门,同小二一同退了出去。幽篁不解,邪笑着扬眉看向对面的人,不见面目,却望进了他的一汪清泉中。

“宫主请。”

“嗯。”幽篁点头,收了折扇,也敛了那依旧张狂的“极乐”二字,轻放在手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宫主果然是豪爽之人。”说着,他又替幽篁续满了酒。

“你,怎么称呼?”

“别号琉璃。”

伸来的手,带起了阵阵浅淡的清香,令幽篁有些魔怔。琉璃、琉璃,原来如此。这味道,不正是他半夜梦醒记忆中流转的、镌刻在他血液里的东西,他一心想要留住,却还是离他远去的宿命。这一生,他统共遇到过两个有这种味道,一个是生他却没有机会抚养他的母亲,另一个便是早前客栈前撞在一起的月奴,再无他人。刘离月,初听这个名字的时候,他还没有起疑,可后来在朝夕楼内再瞧见,他便多了一份心。现在看来,恐怕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没有再拿起酒杯,而是将自己靠在椅背上,在折扇清凉的风下,笑得特别妩媚,尤其是那双眼,明亮骇人,恍如冰天雪地里的一轮滚滚烈日。

“是不是漏了什么字?”幽篁假意斜眼望天,“都说十六的月儿比十五圆,也不知今日能否睹上一睹。”

琉璃听着,已是心惊肉跳,面上却故作镇定:“宫主说笑了,人间极乐,不是尽在宫主掌中?”

宫主宫主,听得他十分别扭,但他不知是被什么逗乐,笑得越发妖媚:“正是。哦,你的灵狐,自去取走便是,于我没有什么用处。”

窗外的行人形形色色来往不绝,琉璃起身,挪动僵麻的双腿,站到窗边:“只不过是一只无用的小狐罢了。”

这个男人让他察觉到了较之梵音的危险更甚的可怕。太过敏锐的感官和如鹰般锋利的眼,还有谈笑间得天独厚一览众山的气度,都让他喘不过气。看着街市上的人群,他的心中,有深深的迷惘和疲倦感弥漫开来。身后的气息慢慢变得浓重,琉璃眯了双眼,负手而立。脸颊旁生风,有一只手探到他的眼前,指尖戳了戳他隔了金面的脸颊,像极了他们第一次说话时那样。他还记得,这个人当时说他皮挺厚。

“质感不错,就是身量差了些。”

琉璃仍然负手,往另一边躲开去。

“那么防备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是了,还是同当初撞进他怀中的小姑娘一样的气息和做派。

“差矣。”差什么,是否定自己的防备,还是看到了面前的人向他张开的血盆大口,琉璃自己也不知道。

“你一个小姑娘,倒很是厉害。”他不再去戏弄琉璃,坐回桌旁开始品尝起佳肴,“味道不错。”

此时的琉璃,也完全平静了下来,坐回到原来的座上:“宫主在说什么,琉璃不懂。”

“随你,我不深究。”幽篁用余光瞥琉璃,神色却似洞悉一切。

“如此甚好。”知道他真实面目的人不多,幽篁也只是揭了他的金面,去了他第一层的面皮,原本也不是什么伤大雅的事。他不信他不会深究,若深究下去,利益场上,他们成为盟友的可能性更大。正因为他们相似的立场,当初,客栈门前,他才故意撞了他满怀。而此刻,要他承认又何妨。幽篁并没有做什么威胁到他的事情,只是被逗弄一番而已,何须在意,更何况这人生性如此。所以,琉璃默认了。

“你以金面示人,就不怕绝人千里之外?”

“宫主狂浪如斯,又何尝不是?”

“说得好。”幽篁抬眼,灼灼光华倾泻而出。

这一方,琉璃将自己的命运悬于崖边;另一面,宋流砂却是如风阵阵,轻松深入敌营。

九曲客庄临街而建,穿过内堂的小门,再过一座花园,才到里面的客房。宋流砂往最好的天字房探去,才翻找了两间,就在第三间的桌上发现了丢失的小箱笼。掀起黑布一角,箱笼里熟睡的正是白灵狐。他提起箱笼飞跃而出。待他身影远去,从帘帐后出来一人,黝黑的脸上有一条丑陋的伤疤,一直从左脸颊延伸到了耳根后,十分可怖。他用衣袖擦去桌上沾有的尘土,把窗扉重新关好,又将身形隐于黑暗的角落中。

宋流砂将小箱笼交到守在堂门边的轻云手中,说起极乐宫如何不设防,两人沉默片刻,终是不敢妄论。

而雅阁之内两人的畅谈,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皓月初升。极乐宫的矿石品质优良,琉璃一直惦记于心,幽篁也十分乐意借琉璃公子的名号为极乐谋福,一桩桩买卖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成,不管是琉璃还是幽篁,都觉得酣畅淋漓。这其中,当然也略微涉及蛟、奚两国之争,他们要让哪一方都不得安生。

月色正浓,扫尽满庭的积荒。幽篁想起月奴的清浅面容,瞧着眼前人儿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端着茶盏微醺的小模样,忍不住伸手去揭他的金面。面具被缓缓卸下,月光追逐着钻进面具下,莹白的面庞如白玉剔透,泛着温和的淡光。幽篁呆愣地看着面具下的脸庞,哪里有丝毫的蜡黄,分明是冰雕玉琢、清莹透亮。

第一次,眼中的妖娆男子不再是笑指江山的身姿,露出了孩童般的惊愕模样,琉璃“噗”得笑了,红扑扑的脸蛋在闪着灵光的月牙眼下,怒放出整片的桃花。春天迟迟不来,这方的天地已经盎然。

她,真的有些醉了,索性一头栽在桌上。不知是什么时候,轻云来带了她走,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离开。她只记得,这一天的月特别明亮,风却灼热异常。

再深的因果,也敌不过此间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