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不见庐山(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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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院子,推开屋舍的门,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子夜的圆月高高挂起,从全开的纱窗中撒进一地的清冷光华,宛若神灵般睥睨世间。借着月光,可以清楚地看到屋内简单的陈设,不过一套桌椅、一尊供奉的小佛像和靠墙摆放的些许杂物。月奴请四人坐下,转身去厨房泡了一壶茶,很快便又回了厅,替他们倒上了热腾腾的茶。白天的月奴睡意朦胧,不曾仔细看过这四人,此刻才细细观察起来。

白涂毫无疑问是四人中最有分量的人,皮肤黝黑,留着如夫子般的胡子,长不及肩但很浓密,眉目间稳重中透着几分伟岸,单是静坐着就已经气势如山,额上浅浅的纹路仿佛描绘着山河,可他的唇形极薄。月奴抿唇,移开了视线——竟是薄情人。

杨晋之似乎与白涂这个师兄并不亲近,尊敬间带着几丝若即若离。他的眉间略显疲倦之色,眼中渗出的却全是明快。不过四十不到的模样,发间竟生出少许银丝;样貌虽是普通,气息也很温和,却能让人在他面前躁不起来,似能融尽一切铅华。月奴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百川之容。

月奴看向冯明昱的时候,他正用嘴吹着手中的茶水,感受到目光的注视,抬头对面前的女子嘴角微勾,复又低下研究杯中打旋的茶叶。这个人,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气,无丝毫造作之态,大有将领之风。轮廓分明的脸上,一双剑眉浓郁,两道眸光满含凛然正气,正是少年俊逸、器宇轩昂,称其美男子也毫不过分。月奴面上一红,赶紧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温水下肚,在喉间留下一道清爽,久久不散。

再将眸凝向许召。他总是跟在杨晋之的身后,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多少,脸上还残留着稚气,而英朗已然初现。此时他正望向窗外,陷入了沉思。如果不是冯明昱的突然开口,他恐怕还要神游许久。

“月姑娘,这是什么茶?不腻不涩,十分爽口。”他记得,牛婶是喊她“月丫头”的。说完他又抿了一小口,眼中露出愉悦之色。

“是嫩竹。”见冯明昱眼露诧异,又补道,“村子里都用这种茶。”

冯明昱恍然,又多喝了几口,其他三人听言也细细品了一番。月奴见他们寒气去了大半,简明描述了里屋的格局,将他们带到两个空置的屋子。

她也是厌极了这些乱来的外人,安定好后,一个人在桌旁静坐良久,月奴轻叹一声,推开了门,踩着满地的月华,又来到了湖旁。

今晚的月大得有些骇人,散发着幽凉微蓝的光,刺得月奴的双眼发疼。繁星点点,一闪一灭之间,又有多少人事幻化成空。月奴抬手,想要抚摸这浩渺星光,寒风吹过指间,冻得她又将手赶紧缩进袖中。

暖风带着一袭人影落在月奴身旁。那人默默坐着,学着她看璀璨的夜,并不语。

“公子在看什么?”

“姑娘又在看什么?”

月奴也不恼,偏头看他,答道:“我在看能看到什么。”

“哈哈,”月奴看似小女孩的回答,果不其然将冯明昱的注意转开,“你看那夜空,是不是很辽阔?”

月奴仰头:“是啊。”

“外面的世界更加宽广,四国之内,山水之间,还有境都的十里长街。”

“冯公子去过很多地方?”看见冯明昱眼中濯濯的光,月奴的声音也高昂了起来。

冯明昱摇了摇头,眸中热意不减:“是想去,你呢,想去看看吗?”

“我?可以吗?”

“有何不可?”

“你说,人是不是从出生,就由不得自己做主?”月奴的音调突然带了些悲戚,遥远得不切实际。

冯明昱微诧,张了张嘴,终是什么都没说,站起了身。

“姑娘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敌不过晚间风寒,月奴拢紧了身上的衣裳,最终还是回到了屋内。

破晓时分,卯兔还在林间出没,怡然地啃食着沾有晨露的青草,家鸡清亮的鸣叫却已经响彻了这边的山林。

小屋的门被推开,白涂从里间走出,看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有一股暖流淌进心间。他走到院中的水缸旁,舀了些水拭面。一会儿,他打算到村中去转转,看看有什么可以派上用处。当他抬起头,杨晋之正朝他走来,手里还拿着一个馒头。

“师兄,给。”

白涂接过,咬了一口,随意嚼了嚼便咽下。松松软软的,口感极好,他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四日来,他们吃的都是涩巴巴的干粮,快让他们难以下咽了。白涂望了对面的人一眼,转身向外走去:“晋之,随我一同来。”

杨晋之抬步跟上,忽想起了什么:“师兄,昨日明昱发现村子后头有个马场,虽然马不多,也有二十来匹,我们要不要向村里购几匹?”

“嗯,你去办就好。许召呢?”

“同明昱一起吧。”

“我去将他们找回来。和月奴姑娘道个别,我们就启程。”

月奴从牛叔处回来的时候,四人正坐在桌旁等她,见她进门,忙迎了上来。

“姑娘,昨日多有叨扰……”

“不必客气。”月奴有些头疼这样的客套场景,打断了白涂。

“姑娘大恩,无以为报,还请收下这把匕首。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正好姑娘可以用来防身。”冯明昱笑意盈盈,将手中的精致小巧托到月奴面前。

“举手之劳而已,你……”真的不必这样。门外的牛婶看到这样的景象,把手里的剑直往自己身后藏,用衣袖掩住,轻声大步离去。

冯明昱见月奴不接,索性把匕首搁在桌上,踱出了门。此时,白涂、杨晋之和许召三人已牵了马,在院中等着。冯明昱牵过马,对身后追来的月奴抱拳,一句“后会有期”已经脱口而出。

“姑娘保重。”

四人走后,月奴拿上冯明昱留下的匕首,去马场牵了牛叔特意为她留好的棕马,走出了村子。村口,月奴一眼望去,早看不见什么人影,她却朝着境都的方向看了许久,才转身,跨上马,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那里是密林深处,是昨夜狼群归去的地方,是那吹箫的女子离开的方向。

月奴一路纵马,忽闻头顶有鸟惊起,她停了马,抬头看去。三三两两的灰鸽中,一只白鸽沿着她来时的路无丝毫旁骛地飞着。月奴也不犹豫,掏出怀中一物,凝气于指尖,直冲那白鸽而去。白鸽被铜板击中,掉下几尺来又扑腾着翅膀朝原来的方向飞。有几根白色的羽毛在空中打旋,月奴就近抓住一根,放在鼻下轻嗅。眸光未变,眉却蹙了起来。素手一翻,拽紧缰绳,复又驶马而去。扬起的尘埃中,白色的羽染上了灰,缓缓落下。

那白鸽逃脱月奴的铜板,却是越飞越低,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在树梢头歇片刻。当它终于从有穷山的最后一片树林中穿出,一人一马刚到达山脚,一仰头就发现了它。马上的人借马背提气,将空中的白鸽拦截下,稳稳地落在马上,马却丝毫没有反应,只低头悠闲地吃着草。

男子抽出白鸽脚踝处绑着的字条,展开。他的面上平静无波,眉间不觉间却染上了一丝担忧,若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眸愈发暗沉。他将字条重新绑回鸽子的脚上,抬手放它离去。

圣奚弟子有穷遇狼,摘星使随主降临。想起纸条上的字,男子摸了摸坐下白马额间的毛,一夹马腹,进入了有穷山。